回眸40年‖砥砺前行——延中复印工业公司创新发展之路

  张福奎，1932年12月生。曾任延中街道党委副书记、办事处副主任，延中复印工业公司党总支书记，静安区集管局副局长、局长，静安区副区长等职。是延中街道集体事业联管组到延中复印工业公司发展历史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作为延中的管理人员，我是1974年到延中街道的，任延中街道党委副书记、办事处副主任，同时分管生产管理组工作。后延中街道集体事业联管组经过公司制改革更名为延中复印工业公司，我任党总支书记。1982年，我任区集管局副局长，仍担任延中的管理工作。作为亲历者，我感到延中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党和政府改革开放政策的贯彻落实，离不开众多劳动者不畏艰辛的付出。

  先前的延中街道集体事业联管组是在我国第一个五年计划“三大改造”完成之后建立的，主体由妇女劳动力构成。到1978年，延中街道集体事业联管组已发展成为下属9个单位的工场，主要是做相对低端的加工服务，效益也不高。改革开放之后，为搞活经济，改善经营，1979年工场重组为8个工厂，虽然只是由“场”到“厂”只一字之差，却是质的变化。换句话说，不再是小作坊式的小打小闹，慢慢的开始规模化的经营。1980年，在此基础上，延中复印工业企业成立。从此，搭乘改革开放的列车，我们公司进入发展的轨道，创造了全市乃至全国地区工业中的几个“第一”。

  1981年，延中复印工业公司是全市地区工业中第一家创利过百万的企业。且成立全市地区工业中第一家技术探讨研究机构——延中复印技术研究所。1984年成立上海第一家由地区工业与银行、港商三方合资企业——沪港实业有限公司。1985年，创立了全国地区工业第一有股份制企业——延中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并于1月14日向全社会公开发行股票。1989年延中复印机厂被评为全市地区工业中的第一家国家二级企业。

  坦白来说，这个发展的过程是那个时期改革开放大浪潮的冰山一角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上海地区工业改革的一个缩影，很具代表性。公司的前身生产组最早的业务主要是从事缝纫、纸盒、编结、拉链、仪表、皮革等加工服务，都是日常生活用品，虽然小产品一大堆，却杂而不精，没什么特色而言，更提不上品牌与影响力，效益也不好。值得一提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上海大批下乡的知青返城潮，给生产组注入了活力，年青人敢想敢干，没那么多顾虑，这是生产组的基本情况。

  想要发展生产，我们第一步面临的是定位的问题，我们能生产什么产品？哪些产品能创作好的效益？哪些产品会畅销？按照当时的政策规定,街道企业只能从事为人民生活需要、服务的加工生产，不能生产正式产品。我们生产组作为街道企业，受政策束缚，要搞正式产品，就要成为有资质许可的工厂。成立工厂，也需要经过上级审批，阻力重重。有个领导建议取名为“延中复印机所”，因为叫“厂”要报批，叫“所”则没有规定。解决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开始了正式产品的生产经营。

  问题来了，我们能生产什么产品呢？街道企业底子薄、基础差，技术水平有限，与大公司制作的产品相比，没有优势；别的企业做过的成熟的产品，我们又没有竞争优势；生产大路货，生产企业众多，市场需求有限，我们难以立足。经过反复酝酿，我们依据自己真实的情况，对发展有一个基本定位，通过你自己的特点，圈定一些潜在需求较大的边缘产品。通过信息排查和相关调研，我们认定复印设备有一定的发展前途且需求量较大。随后，晒图机进入我们的视线，因为这种机器生产较为稀少，全国范围内只有天津一个工厂生产，且市场需求量还是挺大的。我们通过调研，发现他们生产的产品也有一定缺陷，机器笨重，需要加温，并非全国通用的。南方地区没有生产晒图机的企业，但这边依然有需求。如果我们能生产出高性能的晒图机，填补这一领域的空白，延中就能有生存空间。有这种定位，我们就大胆去做，艰苦的摸索。1975年，我们成功试制了全国第一台J型热光源晒图机，这项突破，极大鼓舞了工人们的信心。复印设备是我们战略产品重点发展。随后，逐步扩大战果，建立了延中复印绘图所。

  我们破除困境，夯实基础，有序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到1981年，延中产值已达445万元，毛利润134万元，成为上海市地区工业的一块招牌。但我们也十分清楚，在技术上虽有了一定积累，与国外相比还有不小的差距。因此，我们决定适当引进外国先进的技术。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度不小，其实就是一个解放思想的过程，当时环境下并没多少人敢于放开胆子做。不是也考察过日本新干线嘛，先进的技术能为我们所用，又有何不可呢？所以我们突破技术瓶颈，引进国外先进的技术，研制成功了中国第一台轻型节能的冷光源晒图机。之后，这些技术再加上科研人员的创新，衍生出了更多产品，比如试制了BT—l无氨重氮晒图机和T1090高速冷光源晒图机等。除此之外，我们生产配套使用的产品也慢慢变得丰富，在主营的复印、晒图、印刷产品之外，药粉、药水、晒图纸等辅助产品层出不穷，这一些产品又促进晒图机的销售。我们的晒图机销量居全国之首，柜式、台式、湿法、冷光四大种类齐全，取得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作为公司管理者，我认为只有搞清楚公司自身情况，摸清市场的 需求，对这样一些问题有精准的定位，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这样才可以突破瓶颈，不停地改进革新，持续发展。

  发展前期，我们拥有了相当规模的场地，积攒了相对可观的资金，成绩可喜可贺。但随公司的发展，问题也随之而来。比如，伴随产品品种类型增多，现有场地开始显得拥挤，逐步发展需求受限；技术虽有积累，某些技术的研究也取得突破，但整体技术水平层次还比较低；产品的增多，资金链条开始吃力等等。这些矛盾逐渐浮出水面，成为公司持续发展的绊脚石。如何来解决？我们找各种对策，为谋发展，不遗余力，最终找到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借力发展，以我为主，统筹调动社会可用资源。具体来说，主要有“三借”：就是借人才，借资金，借场地。

  借人才说白了就是引进人才。1979年，我们整个公司只有三名有职称的技术人员，根本不够用。短时间内，我们又没办法自己培养技术人才，怎么办？还有公司的产品需要对外销售，也需要干练的销售人员。认识到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们决定开门办厂，不止着眼于街道附近，而是公开向社会招聘需要的人才。

  具体办法，一是通过报刊公开招聘。那时候，报纸的影响力依旧很大的，消息一出，应聘人员蜂拥而至，我们就挑了符合需求的人员，包括熟练的技师，还有跑销售的。二是通过人事部门有明确的目的性的“挖”人才。当时，好多企业因为种种原因经营不善要倒闭或并转，一些人员面临下岗，我们就把可用的技术人才再聘请过来。再则，我们专门引进特殊型人才。比如有一名炮兵出身的工程师，符合引进条件，我们公司就通过人事部门将其家属子女问题给予解决，从外地引进。公司还曾经政府研究同意，聘请了美籍华人朱墉章博士，他曾在美国施乐公司任技术开发经理。三是引进特殊型人才。还有一位刑满释放人员，曾是林立果的外文秘书，我们也大胆聘用。事实上，这些辛劳没有白费。1984年3月，延中复印技术研究所成立，借用这样的平台进行了复印技术开发研究、成果推广、技术传授、技术咨询和技术情报交流等工作。这也是全市地区集体工业中第一家技术探讨研究机构。我们除了增强“内力”外，公司还注重借用社会上有优势的科研单位弥补街道企业技术力量的不足，取得技术开发的优势。这些引进的科研技术人员，在改革创新中做出了重要贡献。

  另外，我们公司招的销售人员也是公司发展的得力干将。我们是怎样组织销售队伍呢？没有“皇亲国戚”，通过口试和笔试两种方式来进行选拔。笔试是抽题作答，口试由公司领导亲自主持。通过选拔，招聘了八人，组成销售小组。销售组的同志，既能独立开展业务，又能自行在外地集体协作。最后建立了完善的销售网络，覆盖全国，除台湾、西藏之外，其余28个省市都建立了销售点，109家代销点。另外，各种展销会，新技术推广会也是他们活跃的舞台。他们先后在北京、武汉、沈阳、成都、杭州、福州、重庆等地参与了二十多个展销会，成交合同数在同类企业中名列前茅。1983年全公司450万元利润，且平均每年都有四五种新产品投入市场。他们为公司产品的推广立下了汗马功劳。

  资金方面。延中作为街道企业，靠公司积累的一点资金，还是不能满足发展的需求，要想加快速度进行发展，需要大量资金，我们想方设法通过多种渠道筹集。1982年，公司成立延中复印中心，现有资金并不宽裕，没有外汇就无法购买国外先进的复印设备。我们决定“借”资金，通俗一点说，“借鸡生蛋”，怎么借法？公司领导就去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借钱。人家凭什么借给我们呢？又不是大型国有企业。我们就从企业的发展状况以及对社会的贡献、经济效益等入手，详细向对方讲述。经过一番调查，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同意给予外汇信托投资1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42万元），分五年归还。公司也拿出老本投资42万元，用于翻新厂房，添置先进设备。仅花了半年时间，我们投入新建的延中复印中心就开门营业，银行同志叹为观止，被誉为“延中”式的节奏。延中复印中心也没有辜负社会的期望，创办当年就获利45万，成为“延中”系统第二个“百万富翁”。1984年，延中复印中心开拓彩印项目，想要购买日本富士“迷你”快速充扩机。我们仍旧是与中国银行上海分行打交道，想获取他们的资金支持，有了之前合作的先例，他们也愿意为咱们提供帮助。

  场地方面。1982年，老延中复印机厂生产用房面积仅500平方米，伴随产品慢慢的变多，场地显得越来越拥挤，发展进一步受到限制。怎么办呢？还是要“借”！怎么“借”？向谁“借”？当时区集管局在政策上也予以了全力支持。情况是这样，区内江宁工业公司华明低压开关厂有2500平方米场地，但他们生产的任务不足，场地有闲置。因此，我们和他们联系合作，由区集管局做中间人，在双方自愿基础上，大胆冲破地区、行政隶属关系的限制，两家单位搞起了协作联合。由我们全权调配使用2500平方米厂房和300多名职工，并负担其工资、奖金、劳保、福利等一切费用。江宁方面则每年旱涝保收20万元利润，并以1981年延中厂利润为基数，超额部分再按特殊的比例分成。这样统筹资源利用，我们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对江宁方也是有利的，他们当然愿意参与。

  我们延中公司在那时候提出口号，“人家的研究所就是我们的技术室，人家的工厂就是我们车间！”与国内各级企业协作联合，弥补软硬件的不足，包括研制晒图机及改良，我们委托全国范围内高校与科研单位提供技术保障。比如工业药粉，机械用的特制灯泡，晒图机用纸等不能离开他们的支持；与银行合作，开创地区企业与银行合作的先例，前面提到的“借”资金。

  更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吸引外资与技术，扩展与国外经济的联合，作为街道企业，我们并不因循守旧，反而敢于“引进来”，与之合作。

  1984年10月，我们与美国莎士比亚公司香港分公司（即香港锦洋公司）合作筹建上海市地区工业中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沪港实业有限公司，并邀请中国银行参加投资，三方合资，为期10年，共享利润，共担风险。从而发挥了联合双方各自的优势，取长补短，互惠互利。1986年11月，延中公司在1985年发行500万元股票的基础上与菲律宾大同商业股东菲厦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经多次洽谈后，双方建立合资经营项目——上海延中汉堡包有限公司，推出汉堡包在上海的第一家快餐业务。1987、1988年，公司又与港商合资兴办龙鑫包装有限公司和恒鑫玻璃有限公司。1992年5月，又投资400万美元兴办另外一个合资公司——中菲合资大鑫包装材料有限公司。

  借人才、借资金、借场地，统筹可用的资源，引进先进的技术，与外企合作共赢，这使得公司更具竞争力，也使我们走出街道，探索出一条自身发展之路。

  1984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制订的《关于发行股票的暂行管理办法》经上海市政府批准施行，迈出了新中国证券市场的第一步。这是对内改革，对外开放，对市场经济探索的一个信号。对延中来说，是一个机遇，抓住这个机遇，相当于获得了一个跳板。1984年9月后，我先后任静安区集管局局长和静安区副区长，虽不在延中任职，但延中仍属于我分管系统。所以，我对延中的这个发展过程仍比较了解，也参与推进延中上市等重大工作。

  1984年末，公司CEO周鑫荣在延中工业公司的基础上发起筹建延中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这在当时是一个大胆的尝试，没多少可供借鉴的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毕竟作为先行者肯定要承担风险，因此当公司做好一切准备，把详细的筹资报告送达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金融行政管理处后，他们也顾虑重重，引起了相当的重视。有政策放开了，怎么能不给企业“松绑”呢？经过详细的审查，层层把关，最终同意了。因为这是真正意义上第一家以发行股票形式向社会公开募集资本金的股份制企业，是第一次“吃螃蟹”，是全市首创。银行经过与发起人多次商讨和实地调查，决定批准延中公司公开向社会发行股票。1985年1月2日，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批复：延中实业发行500万元股票，其中集体股200万元，个人股300万元。1月11日，延中公司分别在《文汇报》、《新民晚报》和《解放日报》刊登广告向社会告知：延中实业要发行500万元的股票，每股50元合计10万股。就这样，延中公司成为了中国第一家向社会公开发行股票的公司，具有相当强的示范效应。

  虽然进展很顺利，但并不是没有顾虑。在1985年1月14日延中股票正式发行之前，很多人都担心股票没人买，筹不到钱。为降低普通民众的风险，作为防范策略之一，相当一部分股票摊派给发起人之一的延中复印公司。但出乎意料的是，发行异常顺利，购买场面也非常火爆。正式发售前，在江宁路45号一个体育俱乐部的门前就排起了见首不见尾的长龙。我记得当时报纸是这么写的：“虽值隆冬，但凌晨3时，人们就在门外排起了长队，达万人以上。”下午3点，原计划认购的6万股被抢购一空，公司只得从集体股中再拨出3万股。这样共发行个人股9万股，集体股1万股。实际个人认购者18000人，认购者工人、教师、店员各行业都有，最多的一对夫妇认购了800股，计4万元。

  延中股票的发行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和国内外金融界人士的关注。港澳新闻媒体报道：“绝迹30多年，重临上海滩，沪数千人争购股票。”“这是中央实行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经济政策的结果……购买股票固然有祈求保值的心理因素，但更主要的是市民对国家现行政策的信任。”美国、日本、英国、法国、联邦德国、南斯拉夫、意大利等国的通讯社等纷纷派记者前来采访报道，算得上引起了世界性的轰动，它是改革开放不断推进的产物。虽然当时对这一事件，国内外还有一些争议，发行股票作为资本运作的方式，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司空见惯，但对我们来说还是新事物，类似于“狼来了”的恐慌心理在一部分人中还是存在的，但至少迈出了具有决定性的一步，这一步是惊心动魄的，具有历史意义的。

  成功建立股份公司，募集到了资金500万元，公司的发展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利用这笔资金，公司建了标准化的厂房，有了独立的办公大楼。众多的股东参与到决策过程，公司的面貌焕然一新。之后，公司再次起步，公司决策者们瞄准新的商机，彩扩、快餐、包装、饮用水等业务率先引进上海，不断扩张公司版图。等到1992年，延中公司投资确立包装材料公司、饮用水公司、复印纸厂等项目为未来几年内的主营业务。当年，公司实现主业收入1388万元，净利309万元。公司成为全市地区工业中率先进入外高桥保税区的企业。1990年1月，延中复印工业公司（上海延中印刷厂）与上海三亚信息广告有限公司合资组建上海美雅延中印刷有限公司。2008年4月，上海延中复印工业公司调整为上海静工资产经营有限公司。

  近40年过去了，作为延中复印工业公司的参与者、建设者，我们都有这种感觉，只有在改革开放时代浪潮下，才会有企业加快速度进行发展的机遇。作为街道企业，延中的每一步发展壮大，不能离开公司管理层、技师、销售人员等众多劳动者的辛勤劳动，他们解放思想、砥砺前行，是一代奋斗者的代表。同时，企业的成功也离不开社会各界人士的关爱与支持。作为上海地区工业改革开放的先驱，延中公司的成功也为后来的街道企业或中小企业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经验。